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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读经典|胡可与《战斗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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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里成长》电影剧照

 

 

《战斗里成长》是剧作家胡可先生在新中国成立以后改作发表的第一篇作品,这部作品在诞生之初就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认可,不仅被搬上了舞台、银幕,还被翻译成多国文字,并在苏联、匈牙利、罗马尼亚、日本等国上演,成为军旅戏剧发展史上不可抹煞的一颗红星。

《战斗里成长》这部作品的雏形,其实早在解放战争时期就已经形成,1948年由胡可、胡朋、歌焚、轻影、胡海珠五人集体创作,分幕写出的一份草稿。其诞生的背景是,1948年5月华北部队正准备解放太原、平津保,准备打出去,和兄弟部队一道解放全中国。当时的历史背景是华北广大农村土地改革已经完成,翻身农民子弟为保卫胜利果实踊跃参军,同时大批的国民党被俘士兵也加入到我军当中。人民解放军的兵源既要扩大,也要保持革命队伍的纯洁性,尤其是要提高新兵的思想觉悟,把他们从“保田保家”的参军理念上升到打败蒋介石、夺取全国政权、解放全中国,帮助全国各族被压迫人民翻身当家做主这一更高的觉悟水平上来。在这一明确的无产阶级教育目标下,华北军区政治部要求胡可所在的抗敌剧社,创作出一部有助于教育新兵和解放军战士的戏剧,并为部队演出。

胡可当时是抗敌剧社创作组的组长,接到上级的任务以后,他立即组织大家投入创作。胡可先生后来回忆道:“那时写剧本都有明确的目的性,就是要‘写作从主题出发’。现在主题是有了,但这个故事怎么写呢?创作组的同志们展开了讨论,胡朋说起之前被派到某区做群众工作时,在一次控诉敌伪罪证的群众集会上,一个妇女发现坐在台上的八路军干部正是她失散多年的丈夫;我则想起了在部队里常有父亲和儿子同在一个连队的事,也有兄弟二人先后参军在战斗中相遇的事。就这样,战斗生活中积累起来的故事一个个涌现出来。”最后,胡可就和大家一起编写出了一个为了报仇父子相继出走,在部队相逢不认识,战斗胜利后全家团圆的故事。

剧本是分幕执笔的,最后由胡可统一结稿并取名为《生铁炼成钢》。初稿写出来,还没有来得及修改,创作组的同志们就接到攻打太原的任务,就这样胡可把这部初稿揣在挎包里,带到了太原战斗前线。在作战前线,胡可住在太原东山猫耳洞里,每天记录在部队里的见闻。通过长期的深入部队,胡可被部队高昂的斗志、战士们的求战情绪、官兵间同志间的战友情谊强烈地感染着。最深切、最真实的感受,常常使他联想到那本待修改的剧稿,他想着重展示部队生活,想把战士们艰难的战斗生活和英勇奋战的精神写下来。所以,他想在原来剧本的基础上,把前后两部分都做些压缩,重点把中间父子十几年相见不相识的情节扩展开来,更突出对军队生活的描写。

虽有剧本改写的想法,但是一直未能动笔。长期以来,胡可对这份材料丢不开、放不下,像酝酿一坛老酒一样,让剧本里的情节和人物形象一步步走向丰满成熟。直到北平和平解放,胡可随着军区机关进驻北平,被调到华北军区宣传部从事专职写作。1949年,在参加新中国第一次全国文艺工作者代表大会,观摩了各解放区的戏剧演出后,胡可受到极大的鼓舞和鞭策,创作热情十分高涨,随后便在政治部分给他的一间宿舍里,守着一张小课桌,摊开一年前的旧稿,开始了对剧本的改写。1949年底,改写完成,胡可给《生铁炼成钢》起了一个新的剧名,这便是《战斗里成长》。他将修改好的稿子上交给军区宣传部部长张致祥,张部长阅读后对剧本很是赞叹,这也更使胡可备受鼓舞。胡可便把剧本交给了丁玲,并得以在《人民文学》发表。

《战斗里成长》获得了文学上的成功后,剧本交到华北军区文工团进行排演,刘佳担任导演并在北京进行了预演,预演后得到了田汉、曹禺、艾青、张庚等戏剧前辈们的指点和戏剧同行们的意见。在此基础上胡可在公演前又对剧本进行了修改,在1950年春节期间正式公演。那时华北虽然已是一派祥和,但就全国来说战争还在进行,几大野战军正在向西北、西南、东南、华中华南进军,追歼和剿匪的任务还十分艰巨。因为此剧具有鼓舞士气和向新区人民宣传我军性质的功效,又被兄弟部队文工团拿去多次上演。同时这一剧作描写了我国人民经受的苦难和人民解放军的面貌,又被翻译介绍到国外,并得以在最早同我国建交的苏联等几个国家上演。

《战斗里成长》这部作品经历了作者漫长的雕琢,又历经战争的淬火,所以它的问世,注定是要引起轰动的。侯金镜先生曾对这部作品赞不绝口,“读着他的成稿,觉得原来的草稿经过他的手,已经被赋予了生命,这是第一次,我沉醉在最熟悉的战友的作品里。”

“沉醉在最熟悉的战友的作品里”,作为抗敌剧社曾经的副社长、胡可的老领导,侯金镜先生给予了《战斗里成长》这部作品最真挚的肯定。他沉醉在熟悉的历史中,更是沉醉在他曾经感同身受的情感中。这部作品中塑造的人物形象,无论是普通的老百姓,还是革命战士,都凝练出他们处在战争年代中最真实的处境、情感和期望。赵铁柱、赵石头他们是被压迫阶级的代表,财主霸田、父亲服毒这样的事在旧社会稀松平常,他被逼无奈为父报仇、投身革命也是最真切、最现实的需求。赵石头当然跟赵铁柱一样,也是为了复仇而参加革命。通讯员双儿参军的目的就是为了保卫全村、保卫家乡,以及更多的新兵都怀揣着这样简单的理想加入到革命的队伍中来。作品通过简单的人物对话,将人物的诉求表现充分而全面。

除此之外,革命队伍鱼龙混杂,大家目标不一,有人为了保家保村,有人为了报仇雪恨,有人为了打倒蒋介石……大多都是停留在狭隘的个体目标之上,在行动上自由散漫、无组织纪律性。作品中赵石头多次要求参加突击队,但营长赵钢因种种原因未能答应,后来赵石头私自下连,充分体现了新兵队伍对于组织纪律的漠视,如此种种都是当时革命队伍中所存在的现状表达。作者胡可通过长期的部队生活观察,把战士们的心理活动、情感以及个体农民的局限性,通过诉苦大会以及突击任务表现得自然而真实。

自然,这样的战斗队伍是无法适应革命需要的,这就需要加强对新兵的教育,把个体农民逐步锻炼成无产阶级战士,在训练中形成高度的组织性和纪律性,要把行动散漫和斗争目标狭隘的农民打造成一支行动和意志统一的革命军队。革命部队大熔炉,千锤百炼成钢铁。最后,通过诉苦大会和“端炮楼”突击任务,营长赵钢完成了对战士们的教育,那就是“服从命令听指挥”,“革命任务不光是保卫个人的家,也不能光靠几个人,而是要在党的领导下,组织起来,武装起来,通过革命战争报大家的仇。”

《战斗里成长》主题鲜明突出、故事完整,从具体人物赵铁柱一家蒙冤出发,引出父子二人的复仇之路,即投奔八路军,最后在军队相逢,在军队中成长,锻炼成为真正的革命战士并一雪前耻。他通过小人物反映出当时旧社会的人民群众所遭受的磨难和压抑,通过赵氏父子的反抗反映出人民大众对旧社会的不满和反抗,通过赵铁柱到赵钢的演变,反映出人民军队的性质和先进性,尤其是通过一次战斗和对待战犯的态度,反映出我们党和军队的组织纪律性和优良作风。这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对于我党和人民军队具有非常强烈和正面的宣传作用,对于新兵的思想改造,具有强大的冲击力和影响力。但它的剧情又不完全拘泥于军营和战斗这条主线,赵妻的隐忍和不屈、仓婶子对赵家妻儿的帮扶,也显示出人民群众的精神品格,表达出作者对人民的歌颂之情。作品最后以一家团聚,父子为了全国人民的解放而继续奔走,赵妻义无反顾继续等待父子的归来而结尾,饱含情感脉络,这样一个温馨而美好的结局,着实带给苦难中的人们以安慰、希望和生机。

切中历史现象,人物形象真实亲切,故事情节和素材贴近生活,情感真挚而热烈……这部作品的优秀品质,来源于胡可对自己亲历农村和军队生活的提炼。他16岁就在北平西北郊参加抗日游击队,加入到革命的队伍中,1937年底参加八路军,长期以抗敌剧社为阵地,在晋察冀参加抗日文艺宣传工作。他本身不仅是艺术战士,也是革命战士中的一员,像普通战士一样参加过反扫荡、大生产、对敌政治攻势、土地改革等一系列运动。他了解农民在旧时代的生活,也在新兵团工作过,了解新兵细致入微的心理。他到太原前线战斗过,体验过大兵团作战生活,丰富的战斗生活,成为他创作的源泉和灵感。所以,在《战斗里成长》这部作品中,有他熟悉的人的影子,也有他自己的影子,攻打太原、诉苦大会、新兵教育等也都是他曾经参与过的工作,他创作出的优秀的作品都是来源于最真实的基层和最真实的生活。

笔者曾多次拜访胡可先生,即使在98岁的高龄,他依然思想活跃、反应灵敏、热情而和蔼,令人敬重。他说:“我没有上过高中,没有上过大学,但是我在军队经历了战争,接受了党的教育,在敌后环境下我们和人民群众密切接触,经历了劳动人民的洗礼。”党的教育、战争的洗礼、人民群众的影响,胡可先生将自己的成就归功于此,他也用他的作品回馈着党和人民的培养。他是一位经历过血雨腥风、扎根于人民群众、真正在战斗里成长起来的人民艺术家,他用他的人生经历和作品诠释了“真正革命的文艺产生在斗争激烈的地方,产生在前方,产生在敌人的碉堡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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