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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届鲁迅文学奖丨诗歌获奖作品综论:诗意潮汐的宽阔与美丽
[ 作者:] 来源:作家网 [ ]

编者按

2022年11月20日,由中国作家协会、北京市委宣传部、湖南省委宣传部主办的中国文学盛典·鲁迅文学奖之夜将于北京盛大开幕。这是中国作家协会认真学习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的重要部署,更是深入贯彻落实新发展理念,推进文化自信自强,努力构建文学事业新发展格局的有力举措。在文学盛典即将到来之际,中国作协各媒体平台将陆续推出第八届鲁迅文学奖专题报道,这既是优秀文学作品的巡礼,也是对优秀写作者的致敬。敬请关注。

 

诗意潮汐的宽阔与美丽——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诗歌作品综述

随着第八届鲁迅文学奖的评选工作落下帷幕,各个门类的获奖作品一并浮出水面。五部诗集获得了本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它们是:刘笑伟《岁月青铜》、陈人杰《山海间》、韩东《奇迹》、路也《天空下》、臧棣《诗歌植物学》。它们从219部参评诗集中脱颖而出,展现了各具特色的主题趋向和艺术成就,引领了刚刚过去的四年乃至更长一段时间中国诗歌的潮流。这五部诗集同这时期出版的其他众多诗集诗歌作品一道,汇聚成一股股涌动的诗意的潮汐,宽阔而美丽。

韩东的诗歌在最近40年的中国诗歌版图上,占据了一个特殊的位置。他是“第三代诗”的重要诗人,其诗歌创作和诗学主张均产生过较大影响,已经得到较为深入的探讨,40余年来他笔耕不辍,不断寻求创新。他认为“作品不在于大,而在于要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反复,把你的生命力灌注进去”,其集结了125首新作的获奖诗集《奇迹》正体现了这一点。这部诗集可谓他诗歌创作的延续和深化,在保持以往诗歌中的简洁笔触和冷峻风格的同时,又在字里行间增添了一种令人动容的温情,比如《我们不能不爱母亲》一诗中写道:“爱得这样洁净,甚至一无所有。/当她活着,充斥各种问题。/我们对她的爱一无所有/或者隐藏着。//把那张脆薄的照片点燃/制造一点焰火。/我们以为我们可以爱一个活着的母亲/其实是她活着时爱过我们。”这部诗集,在对亲人、朋友、动物、自然的叙写,对生与死、爱与痛、现实与未知的观察和沉思之中,显示了看待自我与他者、个体与世界的宽远而平和的眼光,以及关于生命意义的透彻领悟。韩东的诗歌语言质朴而精细,感受绵密而幽微,以充满耐心的写作,向读者提示了凝视和感知日常生活中“奇迹”的特别视角。

作为有三届援藏经历、之后留在西藏工作、曾获得“2014年度中国全面小康十大杰出贡献人物”称号的诗人,陈人杰诗歌的引人瞩目之处,不在于其题材和语言本身,而是他以诗意之眼对那片辽阔的雪域高原的领略与抒写,融入了他的生命感悟和现实情怀。获奖诗集《山海间》被称作是一部“走遍西藏山山水水写下的心灵之书,是雪域悟道的灵魂之诗、生命之思,也是高原诗歌向着诗歌高原迈进的愿望之书”。他本人也说这部诗集“是我用渗血的脚趾踩出的五线谱,是边走边‘唱’,将他乡走成故乡”。陈人杰扎根基层十余年,这些诗歌仿佛是从他跋涉过的土地中自然生长出来的,尤其是第一卷《世界屋脊的瓦片下》中的诸篇,如《卓玛拉山》《岗巴》《陈塘沟》《吉隆沟》《嘎玛沟》《雍则绿措》《扎曲河》《麦地卡》《卓玛朗措》《康庆拉山》《曲登尼玛》等,所写到的山川无不经过了他双脚的丈量,也经受了他诗与思的触摸。陈人杰的诗歌再一次说明,现实是创作的真正源泉,而生命体验是艺术升华的动力。

 

臧棣的《诗歌植物学》堪称中国当代诗歌的一个奇观,这部诗集以600余页的大容量,抒写了人们生活中的近300种植物,试图构建一种别具一格的“植物诗学”。这些形态各异的植物诗,并非一般意义的咏物之作,毋宁说它们是借助于对植物的抒写,一方面表达他对生命、自然、万物的重新打量与反思,另一方面呈示他深入词语或语言内部、对其进行反复打磨的过程。由此在该诗集中会读到这样的句子:“柠檬的手感太特别了,/它好像能瞒过医院的逻辑,/给你带去一种隐秘的生活的形状。/至少,你的眼珠会转动得像/两尾贴近水面的小鱼。”(《柠檬入门》)“我用芹菜做了/一把琴,它也许是世界上/最瘦的琴。看上去同样很新鲜。/碧绿的琴弦,镇静如/你遇到了宇宙中最难的事情/但并不缺少线索。”(《芹菜的琴丛书》)前者中,植物身上浸润着隐忍的情愫,后者中,植物则成了通往语言和诗艺的秘道。很多时候,臧棣的确是把植物的身形与语言的暗影叠合在一起,通过处理人与植物、植物的“物性”,重置词与物的关系,在植物的千姿百态中辨认或创造与之相应的语言,因为他所坚持的诗观是:“诗歌在本质上总想着要重新发明语言”,“诗歌的特性也是由在使用语言的过程中所触及的某种特殊的行为来完成的”。这部诗集即是对此的一个印证。

 

路也属于越写越好的诗人,诗集《天空下》给人强烈印象,借用诗集中第一首诗的标题: “辽阔”——辽远而开阔。这是一种仰望“天空”后产生的辽阔,也是一种基于“天空”视野观看事物和生活的辽阔。“天空”确实是这部诗集的关键词之一:“天空已经蓝到举目无亲了”(《辽阔》),“天空为大地上每个人分配着光阴”(《尽头》),“在天空之路,以云彩作里程碑”(《天空的记忆》),“天空是巨大的平静”(《秋天的栗树林》),“抬头望见天空卸下/云朵和深渊”(《峪谷》)……“天空”不仅是她日常生活、旅行、交往中无处不在的背景,而且寄寓着她对人生的感怀和对世界的思考。这部诗集中,路也的目光既是向上的(追寻天空的玄深),又是向下的(面对大地的浑沉);既是向外的(朝万物敞开),又是向内的(探入心智内部);因此,她的诗歌中既有琐屑的日常,又有形而上的意绪;其诗歌的语调既包含了宣叙的絮语,又不乏内省式的沉思。路也说:“我想在表达人的局限的同时,朝向无限和永恒……生命变得辽阔,诗就辽阔。”诚哉斯言!

刘笑伟是新一代军旅诗人中的佼佼者,诗集《岁月青铜》收录了其近两年的作品,是一部全景式扫描新时代中国军旅生活、展示新时代中国军人风采的力作,兼有铁血军人的家国情怀和侠骨柔肠。当然,贯穿这部诗集的还是强军兴军的主题,整体上显得硬朗、刚健,正如谢冕先生在为该诗集所作的序中写道:“军旅诗,绝不可少的是诗中应有风云之气。军人的诗可以有柔情,但不可没有钢铁的音响和节奏”;“那些诗句都是钢铁的韵律。犹如夏日的篝火,暴雨般锤击,金属浸透迷彩,在晃动的灯光下,响彻我们灵魂的四壁。”这部诗集的标题由“岁月”和“青铜”两个词语构成,让人油然生出一种沧桑之感,喻示着经过“岁月”磨砺之后的“青铜”,既可以指具有钢铁般意志的军人形象,又可以指军旅生涯淘洗出来的诗篇,还可以指向一个战士对和平生活和美好未来的祈盼:“当有一天,所有的枪/在沉寂中长满青苔,或者生根、发芽/它所吐露的花朵/是人间最美的春天。”(《枪族》)而这,也应成为军旅诗的主旋律之一。

以上五位获奖诗人及其作品,在本届的参评诗集以及近年来的中国诗歌中,具有很大的代表性:韩东的诗歌传递了中国当代诗歌于平凡中发现“不凡”的书写传统,陈人杰的诗歌表现了新时代重大现实主题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臧棣的诗歌彰显了语言的多种可能性与技艺的探索性,路也的诗歌拓展了中国当代女性诗人的视域,刘笑伟的诗歌展示了新时代军人的崭新风貌。同时,这五位诗人有一个醒目的共通点,就是他们从事诗歌创作的时间均在20年以上,他们怀抱虔敬之心,执着凝聚着诗意、锤炼着诗艺,其纯正的创作品格势必会推动诗坛的正向风气。

总体而言,包括五位获奖诗人及其诗集在内的本届所有参评诗人和诗集,还呈现出如下特点。

其一,参评诗人的年龄、职业等的涵盖面比较广。本届参评诗人中年龄最长的是96岁的耿林莽先生,作为中国当代散文诗的重要开拓者,他在该领域所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他的参评诗集《落日也辉煌》包括从他以前的1700章作品中挑选的73章和新作72章,不失为其毕生创作之精华的展示,令人感佩的是他在耄耋之年完成的部分新作,仍然蕴含着饱满的热情、充满锐气的诗思锋芒以及结实而张弛有度的词句。令人感佩的还有近年来涌现出来的一些诗坛“新人”,其中格外值得一提的有伽蓝、榆木等。伽蓝是一位来自北京门头沟深山里的小学教师,他在工作之余坚持写诗近20年,却很少在公开刊物上发表作品,他的参评诗集《磨镜记》质量很高,显出一种可贵的朴直和厚实,且不乏力度和深度,于积极的洞见中隐隐透出一种沉潜的气质。而来自山西晋城的年轻诗人榆木,他的诗歌表现出的是另一种沉潜,身为一名煤矿工人,他善于从自己的工作中获取灵感,将身边的普通人事转化为创作的资源,诗集《余生清白》里的作品犹如幽暗地层的一束束亮光,给他身边的人和他自己带来了温暖与希望。

其二,参评诗集的题材和主题十分丰富。同样写西部风景,倘若说陈人杰的诗歌描摹了雪域高原的壮丽,那么阿信的诗笔勾画出的则是一种苍凉,他的参评诗集《裸原》聚焦于其所生活的甘南草原,写活了那里的自然风物,有人说他的创作“是在抢救性、保护性地为我们保存着草原上日渐消失的文学图景和诗歌经验”;而马行的笔下又是另一番情形,他的参评诗集《无人区的卡车》里出现的场景大多是沙漠、戈壁、盆地、油田……这个勘探队员在勘探石油的同时,也在勘探词语和句子。在题材和主题的开拓方面,王学芯敏锐地注意到了转型期社会的一个突出现象,诗集《老人院》是在实地走访20多家老人院之后,对老龄化问题的一次集中审视;池凌云关注的是生活中一些不起眼的微小事物,诗集《永恒之物的小与轻》以沉静而谦恭的态度,寻索着那些“小与轻”的“永恒之物”;剑男的诗集《星空和青瓦》把目光投向了那些凡俗之人:村庄里最后一个拖拉机手、卖鸡仔的小女孩、河边的洗衣人、剥笋的人、挖藕的人、烧炭人……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人世的悲伤与坚韧;韩文戈的诗集《开花的地方》处处隐现着一种纵贯古今的时间意识和历史感,将远古与现时、记忆与真实交织在一起。

其三,参评诗集显出多样化的风格。除五部获奖诗集各自独特的风格外,其他参评诗集亦可圈可点。其中,现实主义风格的作品所占比例很大,比如另一位军旅诗人陈灿在与他参评诗集《窗口》同名的长诗中,以写实的笔法展现透过“窗口”所见到的高山、大地、江河与人群,表达了对历史建造者和现实建设者的讴歌,气势颇为宏大。同样是温婉、细腻的风格,三位女性诗人张烨、张战和叶丽隽的诗歌就有差异,张烨的诗歌冷峻而饱含深情,张战的诗歌富有机巧而活泼,叶丽隽的诗歌柔和而率性;另一位女性诗人李轻松的诗歌则有“打铁”般的豪气,并掺杂着较多的戏剧化风格;向以鲜的诗集《生命四重奏》以严整的四个章节唱出了对生命、“物性”的礼赞,宛如糅合了庄重风格与戏谑风格的奏鸣曲;周所同的参评诗集《我的民谣——小曲一唱解心宽》如其标题所示,是化用了地方民间资源的再创作,有一种鲜明的“民谣”风格。

上述特点,实际上也对应着当前中国诗歌创作的基本生态与发展趋势。可以相信,藉由本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的评出,中国现代诗歌将会得到更为广泛的认同,会有更多新生力量汇入这片诗意的潮汐中,把中国诗歌创作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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