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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届鲁迅文学奖 | 文学翻译奖得主陈方:喜欢与每一位翻译的作家“对话”
[ 作者:] 来源:作家网 [ ]

编者按

2022年11月20日,由中国作家协会、北京市委宣传部、湖南省委宣传部主办的中国文学盛典·鲁迅文学奖之夜将于北京盛大开幕。这是中国作家协会认真学习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的重要部署,更是深入贯彻落实新发展理念,推进文化自信自强,努力构建文学事业新发展格局的有力举措。在文学盛典即将到来之际,中国作协各媒体平台将陆续推出第八届鲁迅文学奖专题报道,这既是优秀文学作品的巡礼,也是对优秀写作者的致敬。敬请关注。

2022年8月25日,第八届鲁迅文学奖各类别评奖委员会经过投票表决,产生了获奖作品。其中,许小凡译《T.S.艾略特传:不完美的一生》、杨铁军译《奥麦罗斯》、陈方译《我的孩子们》、竺祖慈译《小说周边》、薛庆国译《风的作品之目录》获得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文学翻译奖。5部获奖作品涵盖了传记、诗歌、小说、随笔札记等不同体裁,涉及英语、俄语、日语、阿拉伯语等语种。获奖者中,有已过古稀之年的资深出版人、翻译家,也有凭借首部文学翻译作品就获此殊荣的后起之秀;有横跨文理两界的诗人,也有穿梭于教学、研究和翻译等多个领域的高校学者。他们和文学翻译之间有怎样的故事,如何游弋于两种语言之间,成为不同文化间的信使?这一系列专访将逐一呈现每位译者的翻译人生。

 

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文学翻译奖得主系列专访


陈方:喜欢与每一位翻译的作家“对话”

 

陈方和《我的孩子们》很有缘分。学生直觉那是她的书,要了签名本送她——那时她已经向出版社推荐该书并开始翻译了。同为母亲,她会为作者笔下小说人物对孩子的爱意和成长的担忧而会心一笑;在不同地方译校稿件的经历令她现在想起也很感慨。在获得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文学翻译奖之前,《我的孩子们》还曾在2020年获得“俄中文学外交翻译奖”一等奖。

陈方时常感到时间不够用。作为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院长、教授,她的日常工作有给本科生和研究生开的几门课程,负责学院的日常事务以及国家社科基金课题和自己的学术研究。即便如此,她还要留出时间给已经成为“生活的一部分”的文学翻译——看到好作品就想让更多人了解和阅读,也享受在翻译过程中与作家的对话。说到做翻译最重要的是什么,陈方给出回答:“多读优秀的中文作品,保持良好的语感。”

 

翻译从偶然变成生活的一部分

中国作家网:祝贺陈方老师获得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文学翻译奖。得知获奖消息的时候,您有何感受?

 

陈方:谢谢您!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获得这么大、这么重要的奖项,比我资深的译者数不胜数,哪怕只是在俄语圈就有很多成就瞩目的翻译家,所以,得知这个消息,我既意外又开心,但更多的是惶恐和忐忑。

 

中国作家网:2000年的时候,您翻译的第一个小说在杂志上发表,是哪个作品,经历如何?您开始文学翻译的初心是什么?

 

陈方:俄罗斯当代作家佩列文的中篇小说《黄色箭头》是我正式发表的一篇译作,当时我经常听身边的俄罗斯人谈论这位作家,这引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心,恰好《世界文学》杂志的编辑李政文老师找到我,问我能否试着翻译一下《黄色箭头》,我便欣然应允了。直到现在我都非常感谢《世界文学》杂志给了我发表译文的机会,这是一种巨大的信任。那一年,周晓苹编辑在《环球时报》上也登载了《黄色箭头》的片段,还配上了王复羊老师画的漫画,这些都让初次尝试翻译的我得到了很大鼓励。

 

中国作家网:20多年过去了,您在文学翻译的技术层面一定是在不断精进,那么心态和感情上呢,与之前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

 

陈方:也许谈不上精进,只是积累了一些经验而已。早年翻译时,我会比较拘谨、老实,有点战战兢兢,时常会受到原文句式和表达的影响,现在则稍微放开了一点手脚,努力在作者风格和译者自由间寻找平衡,力争更好地把握翻译中的分寸感。如果说最开始斗胆做起翻译是一种偶然和幸运——《世界文学》至今都是我心目中最有文学品位的杂志,与“初心”、人生规划并无太大关系,那么现在,我觉得这种偶然已经变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一如既往地喜欢翻译,享受把俄语转换成汉语时的那份奇妙感受。

 

中国作家网:很多译者都曾经表达过翻译是一项寂寞的事业,甘苦自知。对您来说,文学翻译最让您热爱之处是什么?又有那些不轻易为人所知的困难或挑战?

 

陈方:人或许都有一点分享的愿望吧,发现好的作家和作品,让更多人去了解和阅读,就如同你在完成一桩“善举”,你会有一点成就感,分享也能带来快乐。另外,我也愿意通过翻译去细读、揣摩文字——虽然这在当下的语境中非常奢侈。我喜欢与每一位我翻译的作家进行“对话”。

文学翻译的困难和挑战很多,从翻译本身来说,比如你要保持你的外语和汉语水平,保持对语言的敏感,对语言之外的社会文化语境要有所把握;从另一方面来说,翻译是很耗时间的,你需要有足够的耐心。每个人遇到的挑战不一样,对我来说,时间是最大问题,我干活儿比较慢,工作和生活中需要关注的事情又比较多,时常感到时间不够用。

 

《我的孩子们》:学生认为这是“我的书”

中国作家网:《我的孩子们》译成中文有30多万字,以一位乡村德语教师在20世纪20-30年代生活和爱情遭遇为线索,展现了伏尔加河流域中部地区德裔移民的命运沉浮,是一部厚重之书。您如何接下了这部书的翻译,翻译过程是怎样的?有没有什么难忘的经历?

 

陈方:雅辛娜2017年来访中国时,我跟她有过短暂见面,当时我们就谈到了她即将出版的《我的孩子们》,她回莫斯科后,很快就寄来了小说的电子版终校样。我迅速读完,觉得这本书和她的第一部小说一样出色,值得翻译,于是便推荐给了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我和这本书还是有一点缘分的,我的一名学生去圣彼得堡做交换生时,参加了一场《我的孩子们》的新书发布会,有心的她让雅辛娜为我签了名,然后把书送给了我,她其实并不知道我要翻译这本书,只是冥冥之中认为这是“我的书”。

翻译《我的孩子们》时,疫情还没开始,我带着译稿去过厦门,在炎热潮湿的夏日午后想出门转转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我便躲在宾馆里一边吹空调,一边做翻译;在临近交稿时我又去了一趟日本,在飞机和新干线上做过校对。现在想想,这一切似乎都很遥远了,很多事情也不再变得可能。

 

中国作家网:作者古泽尔·雅辛娜之前多在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作品,2015年的长篇小说处女作《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问世就在俄罗斯文坛引起不俗的反响,陆续获得了“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奖”“大书奖”等俄国文坛重要奖项,被翻译成中文之后,还获得2016年度“21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奖。《我的孩子们》也是雅辛娜的一部长篇力作。作家2017年还曾来到中国参加鲁迅文学院举办的2017国际写作计划。您是否和作家有过深入的交流,您怎样评价作家的长篇小说创作?

 

陈方:我和她一起吃过一顿饭,席间谈论的话题基本围绕她的第一部长篇和即将出版的《我的孩子们》展开,她如何驾驭历史叙述,她的民族身份和性别身份是否影响她的创作,她的作品在各国的接受等等,她为人非常低调随和,总是在认真倾听的样子。

雅辛娜的几部作品都是以20世纪俄罗斯历史为背景的,分别献给自己的奶奶、外公和父亲,可以说她一直在讲述的都是“大历史中的小人物”这一主题,在她的作品中既有对过往岁月的回望,又有对具体的人的观照,既有历史真实,又有虚构的想象,呈现出某种虚构与非虚构交错,现实与想象并存的画面。她的写作风格比较灵动、包容,既汲取俄罗斯文学的养分,同时也热烈拥抱世界文学的精髓。她的作品中有趣味盎然的情节,也有现实的种种维度。作家面对笔下的小人物时,以博大的悲悯和同情表现出宽泛意义上的普世情怀,这种情怀中饱含着对生命的体贴和怜悯,是对人一生中遭遇的苦难和变故的一种补偿。

 

中国作家网:在鲁院2017国际写作计划有关文学翻译的交流中,古泽尔·雅辛娜曾谈到,自己用俄语写小说,但是书中会夹杂一些更小的方言语种,她希望译者能够保留这些有陌生感的语言,因为这些语言更能体现出世界的不同。在《我的孩子们》中,应该也有很多具有“陌生感”的语言吧,尤其主人公就是一个德语教师,您是怎样处理俄语之外的语言翻译的?

 

陈方:《我的孩子们》的主人公是一位德裔俄罗斯人,他在德裔聚居区的日常语言就是德语,小说中确实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德国文化元素,这与雅辛娜本人的德语专业教育背景也不无关系。《我的孩子们》中,最有陌生感的格纳丹塔尔村、巴赫、霍夫曼、亨德尔等人名地名,我基本就是采纳音译的方式,唯一一个例外是小女孩安娜,在原文中,她叫Анче(音“安切”),即安娜在德语中对应的小名,但咨询了德语同行后,我得知他们通常不会在汉语中使用安切这个译名,而我也觉得安切作为名字,在汉语中听起来会比较生硬,所以还是译为了“安娜”。但有一些明显具有德语词源的词在汉语中是没法保持陌生感的,比如男主人公巴赫是一位шульмейстер(schulmeister)——校长,俄语可以直接按发音从德语音译,以保持“原汁原味”,但译成汉语时没法儿这样做。

 

中国作家网:您觉得作为一个女性译者,在翻译这部作品,传达原作风格和韵味方面是不是有一些优势?

 

陈方:我倒不觉得一定是性别带来的优势,但作为女性,我对作品中的某些内容确实深有同感,比如巴赫对女儿安娜倾注的那份爱意,他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所有恐惧与担忧,好像就是我曾经以及正在体会的,翻译这部分文字时,我时常会心一笑,联想到雅辛娜跟我见面时说,她只要在莫斯科,就一定会去接女儿放学,这是她一天中最重要、最让她开心的事,我便觉得小说中的很多文字及其中蕴含的情感,的确出自一位母亲之手,不可能是别人。抛开性别因素,雅辛娜对俄罗斯大自然、伏尔加河的描写那么深情款款,也让我在翻译的时候特别享受。

 

多读优秀的中文作品,保持良好的语感最重要

中国作家网:在学术方面,您一直以来关注俄罗斯女性作家创作,能否请您介绍一下近年来俄罗斯女作家群体创作上比较突出的特质?

 

陈方:当代俄罗斯女性作家在上世纪80年代末突然成为了一个文学现象,女性文学,其合法性、内涵和本质成为一个热议话题。女性小说创作和白银时代的女性诗歌创作构成了某种跨越百年的呼应,她们都有一点横空出世、异军突起的意味。当代俄罗斯女作家们抛开苏联时期那种几乎无性别区分的宏大叙事,开始触及一些“禁忌”话题,有些作家站在激进的女性主义立场上进行创作,她们认为女性作家在男性主导的文学世界中一直遭遇被压抑、被忽略的命运,现在该是她们发声的时候了。那一时期女性创作的整体色调比较阴沉压抑,充满了绝望悲观的气息,充满了对男性霸权的质疑和解构。近些年,活跃在俄罗斯文坛的女性作家非常多,她们与男作家们平分秋色,各领风骚。她们的创作题材广泛,已不局限于之前那些所谓的“女性话题”,而是把小说设置在一个更大的时间和空间范畴内,主题包罗万象,在体裁上女作家们更加偏爱长篇小说,能明显感到多元化特征在她们创作中的体现。

 

中国作家网:在人大,您除了教授文学史和俄罗斯当代文学的课程之外,还讲授翻译理论和实践这样一门课。对您来说,教学、研究和翻译三者之间有怎样的关系?

 

陈方:有时相互成就,彼此促进,有时相互影响——毕竟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

 

中国作家网:如果有志于文学翻译的学生问您,做翻译最重要的是什么,您会怎样回答?

 

陈方:多读优秀的中文作品,保持良好的语感最重要。

 

中国作家网:您平时的工作状态是怎样的,是否有正在翻译中的作品?

 

陈方:还是非常忙碌的,现在高校教师的状态和大家想象中的“闲散”基本没什么关系。9月份我刚刚完成《我的着重号》的翻译,这是俄罗斯诗人霍达谢维奇的妻子别尔别罗娃写的一部回忆录。目前我没在翻译什么了,要抓紧开始做一个国家社科基金课题。

 

 


 

陈方,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俄语系教授,出版专著《当代俄罗斯女性作家研究》《俄罗斯文学的“第二性”》,译著《文学肖像》《第二本书》《我的孩子们》等。获宝钢优秀教师奖(2019),中俄文学外交奖(2020),鲁迅文学奖文学翻译奖(2022)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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