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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风雪读萧红——观“爱与漂泊——纪念萧红诞辰110周年书信展”有感
[ 作者:陈剑萍] 来源: [ ]

2021年11月6日,“爱与漂泊——纪念萧红诞辰110周年书信展”在中国现代文学馆正式开展。 

 

 

深秋的北京气温骤降、大雾弥漫,但是寒冷的天气挡不住参观者的脚步,慕名而来的参观者仍然很多。看来很多人和我一样,是萧红的“粉丝”,为萧红着迷。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杰出的女作家,东北作家群中的翘楚,萧红一生追求独立、自由,虽漂泊异乡,历经磨难,饱受饥饿、病痛与情感的折磨,却始终抱着对文学的憧憬与希望寂寞前行。萧红的《生死场》《呼兰河传》《马伯乐》《商市街》《小城三月》等留存于世。她作品中洋溢的人道主义精神和对人类生命价值、生命意义的探寻形成了其独特的人格魅力,越来越彰显出珍贵的思想价值和艺术价值。

步入展厅,布展者颇具匠心地布置了一个四面开放的书架,上面陈列着上百本有关萧红传记的书籍,有精致的黄铜质地的小牌轻轻提醒观众“自由取阅,请勿带走”。我不禁停下脚步,流连于此,一位作家的传记作品能达到如此数量,让我感到多少有点惊诧。

 


展厅中的书架

 

在萧红不足十年的创作生涯中,她无时不刻不在颠沛流离,驻足在展出的弥足珍贵的40封书信前,我也随着萧红的脚步一路辗转。展览分为三个部分:从海上到上海,碧海蓝天豁然开朗,在上海她遇见了人生导师鲁迅先生;孤身一人去东瀛,扶桑有她形单影只的寂寞身影,这里是她自认为写作的“黄金时代”;人生旅程的终点香港,萧红走完了生命的最后历程。被鲁迅先生称为“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的萧红,因为英年早逝,加之创作年代的特殊,导致存世手稿稀少,作品之外的书信也就成为了解她这些时期生活的重要“物证”,能一次尽览如此大规模的书信不禁让我思绪万千。

 

初读萧红

 

初读萧红,还是孩童时代,在随父母亲下放的塞北小城。

那是冬日的夜晚,雪下的没膝深,北风呼啸,透过裂着冰花的窗玻璃,塞外雪花大如席。屋内我蜷缩地坐在火炕上拥着棉被,不一会儿停电了,我央求着父亲点燃嘎斯灯,读着从同学手中软磨硬泡借来的《呼兰河传》。

 

《呼兰河传》


“严冬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大地则满满地裂着口。”
“今天好冷啊!地冻裂了。”
“好厉害的天啊!小刀子一样。”
“好冷的天,地皮冻裂了,吞了我的馒头了。”

 

一夜风雪,我近乎无眠地读完了《呼兰河传》,嘎斯灯燃着的黑烟加上手揉双眼,第二天早上,妈妈笑着说:“看,我的女儿像小花猫一样。”

初读《呼兰河传》给我留下深刻记忆的是呼兰河边的寒冷以及小团圆媳妇死去的凄惨,以至于后来再读仍然会悄悄落泪。中年时读,感受到萧红得到的祖父深深的爱、亲人朋友的爱、萧红对家乡的爱、对其自己作品中劳苦大众的爱。萧红的爱的主题贯穿了我的思绪。

 

再识萧红

 

再识萧红,是来到呼兰河畔瞻仰萧红故居、参观萧红纪念馆。

步入萧红故居,迎面是一尊在高台上的白色大理石圆雕的萧红雕像,我默默地仰视右手握笔、左手托腮的萧红,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我心中只愿时光倒流,去与萧红对话。

 

作者在萧红故居纪念馆

 

往院子里走,当我坐在萧红出生的那间东院正房的火炕上,背后是老式的躺箱柜,透过玻璃窗,看见小院中怒放的橘红、淡粉、鹅黄、乳白色等等高高低低的鲜花,遥想萧红当年和疼爱她的祖父是否也这般的观赏过;院中的甬道上,小小年纪的萧红,在阳光沐浴下,一切都是温暖、健康而鲜活的,她跳着、笑着、喊着,是否就这样酣畅淋漓地飞奔到祖父的怀抱……童年,如萧红写的“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

 

萧红故居

 

院子里的后花园,伫立着栩栩如生的萧红和祖父的雕像,是按照萧红在《呼兰河传》中描述的“祖父蹲在地上拔草,我就给他戴花”,“等我插完了,祖父还是安然的不晓得。他还照样的拔着垅上的草。我跑得很远的站着,我不敢往祖父那边看,一看就想笑。”这两尊雕像形神兼备地再现了旧日的好时光,年幼的萧红与深爱她的祖父在一起,无忧无虑,隐隐地笑声像音符一样布满了飘着白云的蓝天。
来到萧红纪念馆,我放慢脚步,感慨那时萧红的青春年少、书生意气,在哈尔滨的汪洋中遇到英雄救美的萧军;在上海遇到如祖父般给予她关爱的鲁迅先生;真正给予萧红婚礼的端木蕻良;在战火中的港岛陪伴她的骆宾基。一桩桩、一件件的过往,成就了苦难中的萧红。

 

信中邂逅

 

1、笑得连烟卷都拿不住了

 

     
1934年11月12日
鲁迅致萧军萧红的信

 

展陈中的第一封信,是1934年11月12日鲁迅致萧军萧红的第一封信。在信中,鲁迅逐条回答“二萧”初到上海所关心的大众语、“左联”等九大问题。萧红对鲁迅先生称她为“女士”表示不满,鲁迅在回信中半开玩笑地问道:“悄女士在提出抗议,但叫我怎么写呢?悄婶子,悄姊姊,悄妹妹,悄侄女……都并不好,所以我想,还是夫人太太,或女士先生罢。”并在信尾写上“俪安”,气氛一下子变得融洽了。之后,他们很快就成为鲁迅呵护关爱的、有成就的左翼青年作家。

 

1935年3月17日

鲁迅致萧红的信

 

1935年3月17日的信是鲁迅致萧军萧红的53封信中唯一写给萧红收的信。信中鲁迅讲述孩子海婴被热水烫伤的情况,并约定等孩子伤好后与萧红会面。

 

    
1935年11月16日
鲁迅致萧军萧红的信

 

在鲁迅写给他们的最后一封信中,讨论了作品校对、序文以及出版问题,并题写了签名,支持萧红提出的签名制版请求。信中提到:“这位太太,到上海以后,好像体格高了一点,两条辫子也长长了一点了,然而孩子气不改,真是无可奈何。”

 


《生死场》

 

1935年12月24日,反映东北人民誓死不当亡国奴的民族气节、表现强烈爱国思想的成名作《生死场》出版,鲁迅先生为之作序:“它是‘北方人民的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的一幅‘力透纸背’的图画。”1936年10月19日,鲁迅先生病逝于上海。在萧红短暂的生命里,无论是思想上、精神上、生活上还是文学事业上,鲁迅先生给与了萧红祖父般的温暖和关爱,他们深厚的师生情谊永远留在了人间。

 


1936年10月13日
萧红致萧军的信

 

1936年10月13日在写给萧军的信中,萧红讲她一个人去看电影,看到了之前住在上海时的北四川路,想到了很近居住的“病老”又“奔波”的鲁迅。萧红习惯在情感上认同鲁迅为祖父。萧红的祖父很疼爱萧红,鲁迅对待萧红同样如此。为了不打扰鲁迅,到日本后她没有给鲁迅写信,避免鲁迅回信的劳累。虽然没有写信,但是她还是托在上海的黄源向鲁迅传递她在日本的情况。

 

1936年10月21日

萧红致萧军的信

 

1936年10月21日,萧红致信萧军,告诉他自己买了一个小沙发,常坐上思考。她还给鲁迅买了一本画册,她知道鲁迅爱好美术,特别是国外的木刻,准备送给鲁迅。

 

   
1935年10月29日
萧红致萧军的信

 

1936年10月29日,因为鲁迅的病逝,萧红的健康出了问题。中国的日本留学生开了一个追悼鲁迅的纪念会,由萧红主持。鲁迅逝世后,国内很多刊物出纪念鲁迅的专辑,《中流》等刊物向萧红约稿,萧红明确回复说自己写不出来,原因是内心还不接纳鲁迅逝世的现实,在极度的伤痛之中,无法理性地写出纪念鲁迅的文字。直到鲁迅逝世三周年,萧红才写了长篇散文《回忆鲁迅先生》。

 

《回忆鲁迅先生》

 

鲁迅先生的笑声是明朗的,是从心里的欢喜。若有人说了什么可笑的话,鲁迅先生笑得连烟卷都拿不住了,常常是笑得咳嗽起来。 

鲁迅先生一推开门从家里出来时,两只手露在外边,很宽的袖口冲着风就向前走,腋下挟着个黑绸子印花的包袱,里边包着书或者是信,到老靶子路书店去了。那包袱每天出去必带出去,回来必带回来,出去时带着回给青年们的信,回来又从书店带来新的信和青年请鲁迅先生看的稿子。

萧红通过女性的细心体察,敏锐捕捉到了在上海时见到的鲁迅先生许多有灵性的生活细节,表现出鲁迅超群的智慧、广阔的胸襟和可亲可敬的个性品质,萧红的长篇散文《回忆鲁迅先生》被评论家称为回忆鲁迅诸多文字中的“绝唱”,同时也是萧红敬献于鲁迅灵前的一个永不凋谢的花圈。

 

2、一首凄婉的歌谣

 

1936年8月30日
萧红致萧军的信

 

1936年8月30日,萧红在东京给萧军的信中称,二十多天里一直在病中,“呼吸苦难”,但居然一天写了十页稿纸,这是她“用生命赌明天”。萧红的早逝,与她对写作的疯狂的爱有一定的关系。此时,萧红写的是短篇小说《家族以外的人》,关于“有二伯”的故事,1940年萧红在香港写《呼兰河传》时,这个人物被重写。所以,东京的这次家族叙事,是日后《呼兰河传》写作的一次片段的构思。

 

1936年9月23日

萧红致萧军的信

 

1936年9月23日,萧红致信萧军,信中提到萧军在青岛创作长篇小说《第三代》,但因为种种原因,这三部曲没有写完。在创作上,萧军投入的精力更大,数量更多,这也给萧红不小的压力,她不想在长篇创作上落后于萧军,这也是萧红后来写作《呼兰河传》的原因。

 

  
1940年7月28日
萧红致华岗的信

 

1940年7月28日,萧红致信友人华岗,讲她到香港后身体状况愈来愈差,“写几天文章,就要病几天。”但她仍坚持不懈地写,年内完成了中篇小说《马伯乐》及犹如“一首凄婉的歌谣”的著名长篇小说《呼兰河传》。

 

3、家乡田野上抖动的高粱

 

在外久了,呼兰河的女儿萧红思乡情益发地浓烈,她述睹于笔端。我在展厅主视觉墙的侧面看到了这样的话:

 

“夜间,这窗外的树声,听起来好像家乡田野上抖动的高粱。”

“家里的樱桃树这几年结樱桃多少?红玫瑰依旧开花否?”

 

在《给流亡异地的东北同胞书》中,萧红写到“家乡多么好呀,土地是宽阔的,粮食是充足的,有顶黄的金子,有顶亮的煤,鸽子在门楼上飞,鸡在柳树下啼着,马群越着原野而来,黄豆像潮水似的在铁道上翻涌。” 

 


1941年1月29日
萧红致华岗的信

 

1941年1月29日,萧红致信华岗谈到香港的春节很热闹,不免起了思乡之叹:“在外久居,未免的就是思念家园。”

1942年1月22日,31岁的萧红走完了生命的最后历程。留下绝笔“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得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萧红曾问:“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 

萧红,生命虽短暂,但刹那间铸就永恒。

 

今夜,2021年立冬前的深夜,又是一场漫天飞雪,能再次于这洁白的雪夜与“文学洛神”邂逅,多么幸福。

 


 2021年11月6日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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