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的出现,是在中国现代文学馆。两页与众不同的大稿纸,中间水印,两个大字:三毛。
这位曾经很红很红的台湾女作家,她的爱情故事和男女观,曾狠狠影响了一代人。
让我们看看,她说过什么。
——男人——百分之八十的那类男人,潜意识里只有两样东西——自尊心和虚荣心。能够掌握到这种心理,叫一个骄傲的大男人站起来、坐下去,都容易得很。
——女人最爱的两样东西,很可能是爱情与金钱。女人在精神和物质双方面,大半都比男人现实得太多。再糊涂的女人,选丈夫时,都有她的精明。
——再精明的男人,一旦恋起爱来,就都傻啦!
这篇《男与女》,收录于散文集《随想》。出版于1985年,她42岁。
现在看,很鸡汤,很段子手。不过,对于80年代的中国人,这种思考方式,就撒哈拉沙漠一样遥远新鲜。
那时,华语文化圈内,有2亿三毛的读者。
其实编辑也知道不少实属废话——篇首那句“男人是人,女人是人,男人是男人,女人是女人,男女都是人”——被红线划煞了。哈哈。
她继续写:
——女人的直觉反应,往往胜于男人考虑再三的判断。女人不讲逻辑,男人拿她有理也说不清。乍一看来,喜欢花前月下,雨中漫步的好像总是女人。其实,在这些柔软情调的背后,女人内心的计划可绝对不止这一点点。
——天下男人,在家居生活中,往往只不过是儿童的延伸。如果女人抱着爱护儿童的胸怀去对待父亲、丈夫和兄弟,他们大半会用热烈的真情给予回报。万一,女人硬要在家中将这种“儿童延伸体”,当成对手,硬逼男人对抗,得到的后果,往往不堪设想。
——男人是泥,女人是水。泥多了,水浊;水多了,泥稀。不多不少,捏两个泥人——好一对神仙眷侣。这一类,因为难得一见,老天爷总想先收回一个,拿到掌心上去看看,看神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三毛的传奇,一大半来自爱情。她30岁时,和22岁的西班牙人荷西结婚,定居撒哈拉沙漠。在这世界上最大的天然猫砂盆,茹毛饮血(略夸张了,就像李子柒而已)沧海桑田地缓缓生活,直到28岁的潜水员荷西,在一次潜水中不幸遇难。
她怎么看待爱情?
——世上难有永恒的爱情,世上绝对存在永恒不灭的亲情。一旦爱情化解为亲情,那份根基,才不是建筑在沙土上了。我只是在说亲情。
——某些人的爱情,只是一种“当时的情绪”。如果对方错将这份情绪当做长远的爱情,是本身的幼稚。
——不要担心自己健忘。健忘总比什么都记得,来得坦然。爱情的路上,坦然的人最是满坑满谷。一刹真情,不能说那是假的。爱情永恒,不能说只有那一刹。
手稿有修改的痕迹。
“永恒”改作“长远”。“来得方便”变成“来得坦然”。
——爱情,如果不落实到穿衣、吃饭、数钱、睡觉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里去,是不容易天长地久的。
——有时候,我们又误以为一种生活的习惯——对一个男人的或女人的,是一种爱情。
——爱情不是必需,少了它心中却也荒凉。荒凉日子难过,难过的又岂止是爱情?
——爱情有如甘霖,没有了它,干裂的心田,即使撒下再多的种子,终是不可能滋发萌芽的生机。
——真正的爱情,绝对是天使的化身。一段孽缘,不过是魔鬼的玩笑。对于一个深爱的人,无论对方遭遇眼瞎、口哑、耳聋、颜面烧伤、四肢残缺……都可以坦然面对,照样或更当心的爱恃下去。
展出的稿纸,只有两张。
2011年,三毛去世20周年。她的家人将一批手稿,捐给中国现代文学馆。那沓格子纸,从此和巴金老舍沈从文朱自清做邻居。春日北京铺天盖地的沙尘,她是否会想起撒哈拉?
两张稿纸没有写完这篇《爱情》。剩下的部分:
——可是,一旦想到心爱的人那熟悉的“声音”,完全改换成另一个陌生人的声调清晰呈现,那份惊吓,可能但愿自己从此耳聋。不然,情爱难保。说的不是声带受伤,是完全换了语音又流利说出来的那种。哦——难了。
——爱情不一定人对人。人对工作狂爱起来,是有可能移情到物上面去的。所谓万物有灵的那份吸引力,不一定只发生在同类身上。
——爱情是一种奥秘,在爱情中出现藉口时,藉口就是藉口,显然是已经没有热情的藉口而已,来无影,去无踪。如果爱情消逝,一方以任何理由强求再得,这,正如强收覆水一样的不明事理。
——爱情看不见,摸不着——在要求实相的科学呆子眼里,它不合理。可是学科学的那批人对于这么不科学、不逻辑的所谓虚空东西,一样难分难解。
——爱情的滋味复杂,绝对值得一试二尝三醉。三次以后,就不大会再有人勇于痛饮了。逢场作戏,连儿戏都不如,这种爱情游戏只有天下最无聊的人才会去做。要是真有性情,认真办一次家家酒,才叫好汉烈女。
——爱情是彩色气球,无论颜色如何艳丽,禁不起针尖轻轻一刺。云淡风轻,细水长流,何止君子之交。爱情不也是如此,才叫落花流水,天上人间?
突然发现,她好超前。在人们仍习惯深远含蓄长篇大论的时代,她早早意识到碎片化的美妙。编辑也妙,将散漫的思绪,顺水推舟做了短视频剧本,浑然天成的140字微博。
致敬每一根时代的春笋,每一个挣脱土地束缚的人。
也祝大家都享受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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